从年4月开始,东北人民解放军即开始对长春国民党军进行围困,同时组织部队进行军政大练兵,为进行战略决战准备。
9月3日,东北野战军领导向中央军委报告了关于辽沈战役的作战方案。
7日,毛泽东下达了《辽沈战役的作战方针》,命令林彪、罗荣桓率领东北野战军南下北宁线,首先攻克锦州,以求迅速封闭东北国民党军,“关门打狗”,就地予以歼灭。
锦州位北宁线沈阳和山海关之间,是联结关内关外的重要枢纽,也是东北国民党军的重要补给基地。
锦州守军是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指挥的约10万人,其正规军各师均为重建或新建部队,战斗力不强。
因此,在整个东北国民党军队的防御系统中,锦州既是要害,又是薄弱部位。
中央下达“首战攻锦”指示时,东北野战军已包围长春达半年之久,这时,长春城内的国民党守军,已处于极度混乱之中。
因此,对主力南下首先攻打锦州,林彪等东北野战军首长有保留看法,虽经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多次申述,在先打长春还是先打锦州上,还是犹豫不决。
最后,中央军委断然决定,命令东北野战军将主力使用于锦州至唐山一线,首先攻克锦州、榆关、唐山诸点,而置长、沈两敌于不顾,并准备在打锦州时歼灭可能由长、沈援锦之敌,才让林彪最后也下定了首先攻克锦州的决心。
为了配合人民解放军攻打锦州,驻锦州的滇军第九十三军内的中共地下组织立即积极活动起来。
原九十三军内的地下组织负责人张士明,被迫撤到解放区以后,根据东北局的指示,此时第九十三军内的地下工作,已由第六兵团司令部政工处宣传科上校科长杨守沫负责。
年3月,杨守沫接受云南地下党组织的安排,到第五十八军司令部工作。
他利用与第五十八军军长孙渡的关系,很快取得了公开职务,并开始对孙渡等开展统战工作。
年,孙渡调任国民党第一集团军副总司令,杨守沫也到集团军总部特别党部担任了少校宣传干事。
后离开了一段时间,至年东北战事日紧,杨守沫又奉命从昆明专程到锦州,见到了孙渡。
孙渡时已任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第六兵团司令官。都是“老熟人”了,见面后,孙渡就任命他为新闻处(后改为政工处)中校科长。
当时,锦州滇军地下组织的领导中心在第九十三军,杨守沫主要在第六兵团部仍做争取孙渡的工作。
此时,刘浩携朱德总司令的亲笔信到锦州面见孙渡,见到孙渡前,他曾在中洲旅社与杨守沫见面研究,并由杨守沫出面引荐。
但孙渡同卢浚泉的态度一样,虚与委蛇,不肯表态,最后把刘浩“礼送出门”。
根据这个情况,刘浩指示杨守沫,如果对上层的策反工作做不进去,可以多做一些中下层的工作和情报工作。
当时,锦州地区的滇军有第九十三军的三个师和第六十军第三次重建的一八四师。
杨守沫接替张士明负责第九十三军的地下工作后,锦州地区滇军内的地下组织已有重要变化。
原来跟杨重在五五零团工作的李涛,为新来的团长所不容,经与杨守沫商量,已调到第六兵团政工处宣传科工作。
跟杨重一起撤到解放区的黄致平,因身份尚未暴露,又被派回,也被安排在兵团部政工处宣传科。
原来跟杨重一起工作的陆飞,通过社会关系,由兵团部军需处处长和子玉与孙渡的“小金库”出纳员和绍芳的介绍,已被任命为兵团部的上尉军需兼书记(即文书档案负责人)。
这样,在第六兵团司令部的地下党员有杨守沫、陆飞、李涛(和开国上将并非一人)和黄致平等,在第九十三军有高翔、李茂春、郑南信等,领导中心已移到兵团部。
杨守沫乃决定兵团部和第九十三军的地下党员共同编成一个支部,由杨守沫主要负责兵团部上层的情况了解,黄致平负责第九十三军三个师情况的收集,陆飞负责掌握兵团部与各师之间有价值的来往文书的摘抄和复制。
此外,陆飞的老乡李承膺在兵团参谋处任作战科少校副科长,可以通过他随时了解战时情报。
此外,为配合“首战攻锦”,冀察热辽分局和军区又建立了一个锦(州)义(县)联络站,由冀察热辽军区联络部部长王乃天领导。
王乃天派宁晓天到锦州城里建立秘密联络点。宁晓天化装成小商人,顺利入城与杨守沫取得了联系,完成了任务。
但因为回解放区路过杂木林子村时,被当地民兵抓住暴露了身份,不能再做内线工作,王乃天只好另派胡平接替。
胡平到锦州后,重新与杨守沫接上了关系,杨守沫就安排他与黄致平、李涛住在一起。
国民党军队里的政工处,历来是国民党安插特务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到,第六兵团部政工处宣传科科员的住处会成为共产党的秘密联络点。
胡平对杨守沫说,眼前一项最急迫的任务是:要迅速弄一张近期的、详细的锦州国民党军城防工事和兵力部署图,以便送解放军前线指挥部攻城时用。
杨守沫一看任务紧迫,就让陆飞和黄致平根据陆飞平时复制、摘抄的兵团部有关文件,马上着手进行。
两人把那些文件整理、拼接了一遍,很快弄清了锦州地区敌军的指挥机构、名称,以及暂编第十八师、暂编第二十师、暂编第二十二师、暂编第五十五师和第一八四师、第八十八师、第五十四师的番号、兵员、防地等基本情况。
黄致平立即去弄来张军用地图,由陆飞拿着整理好的内容一边念,他一边在军用地图上作标记,很快就把情报整理完毕。
胡平还不放心,又让大家分头下去作了核实。
第二天晚上,胡平带着经过核实的锦州城防工事和兵力部署图,在地下组织掩护下,安全送到了锦义联络站,顺利交到解放军前线指挥部。
攻锦战役马上就要打响。最紧迫的任务完成后,杨守沫又马上主持召开了一次战前秘密工作会议,研究了战前要做的工作,战时的分散隐蔽和战后的联络方法。
他要求黄致平重点协助李茂春、郑南信、高翔等担任营、连军官的地下党员,准备在战斗打响后率部起义,或者及时撤出阵地,为进攻的解放军让出缺口。
他要求陆飞及时通过作战科李承膺,了解战时情报,并尽快到老城区,再进一步观察一下那儿的工事情况和主要火力点。
杨守沫把工作布置好后,叮嘱大家说:“战时情况瞬息万变,不可能像平时那样按部就班,大家要按照分工各自为战,独立完成各自任务。战斗结束以后,大家都到朝阳集中。”
年10月14日上午10时整,东北野战军阵地上,一串信号弹腾空而起。
东北人民解放军第一纵队、第三纵队、第七纵队、第八纵队、第九纵队及第六纵队第十七师和炮兵纵队的主力、坦克部队,共约25万兵力,向锦州发起了总攻。
各纵队根据锦州地下组织提供的城防工事和兵力部署情报,多门大炮一齐对准了预定目标猛轰。
这几乎是一场一边倒的较量。以东北野战军的绝对优势,还在“炮火准备”阶段,国民党军就已被打得七零八落了。
上千门大炮一齐怒吼,一颗颗炮弹都像长了眼睛似的飞向了守军各主要阵地,国民党军官兵很快就被炸得纷纷抱头逃命,乱作一团。
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攻防中,国民党军的炮火基本上没有发挥作用。经45分钟破坏性炮击,国民党整个锦州防线就已基本瘫痪。
在第九十三军担任营、连级指挥官的地下党员李茂春和郑南信等,本想战斗一打响就把部队带走,撤离阵地,好让解放军通过他们的阵地进来。
可是,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发现背后站着一排架着机关枪、端着冲锋枪、枪口正对着他们的“督战队”。
因此,他们只好等到解放军快冲到跟前时,才向士兵们大声喊:“弟兄们,我们再不要为蒋介石卖命了!大家不要抵抗,给解放军让开通道……”
由于战前已经做好工作,士兵们一呼百应,纷纷放下武器,向两旁闪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们还来不及对督战队采取措施的时候,罪恶的枪声响了。在督战队疯狂的射击中,李茂春和郑南信先后倒下。
他们两人都是云南人。从云南到越南,又从越南到东北,最后倒在了东北的黑土地上。
他们都是普通的地下党员,生活在部队的基层。他们和其他许许多多的地下工作者一样,平时默默无闻,甚至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们的真名实姓,牺牲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壮烈的场面和豪言壮语。
但是,在这关键时刻,他们明知背后指着他们的是黑枪,明知道这一步跨出去就是死亡,就是永远地付出,还是毅然决然地完成了组织上交给的任务。
正是李茂春和郑南信他们这一毅然决然的牺牲,极大地激发了兵士们对国民党腐败统治的痛恨情绪,“哗”地一下把正面阵地全部放开,不少人还马上把枪口掉转来对抗“督战队”。
很快,解放军攻城部队像潮水般从突破口涌入,在坦克的支援下,突破了城防,进入了市区。
战斗发展得异常迅速。下午3时,整个锦州城已没有什么可守之处。
国民党军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在指挥所急得连转三圈之后,突然“急中生智”,急急派人去把暂编第五十五师师长安守仁召来。
安守仁来到兵团部后,卢浚泉故作镇定,手指军用地图,向他介绍了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解放军突击部队冲向锦州城垣。
锦州当前的战斗形势,接着口头命令说,让他率第五十五师接替第十八师的防务,去把丢失的锦州北面的主阵地夺回来,并说让暂编第十八师师长景暴阳听他指挥。
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听得安守仁瞠目结舌,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十八师是九十三军的主力,兵员充足,装备齐全,还把阵地丢了,而暂编第五十五师是组建才几个月的新部队,兵员不足,装备又差,怎么可能把他们丢失的阵地再夺回来?
再说,暂编第十八师和暂编第五十五师都是建制师,安守仁和景暴阳是同级指挥官,安守仁如何去指挥景暴阳?
卢长官不叫第九十三军的正副军长去统一指挥两个建制师,而命令安守仁去指挥比自己还“硬”的主力师师长,这是什么意思?
他娘的,“幺老者”不会是想把军事失利的责任转嫁给第五十五师,让第五十五师背黑锅,给他们当替罪羊吧?或者,还有其他更大的阴谋?
安守仁越想越感到这命令背后黑幕深深,顿时生出了许多愤懑和怨气。
他是滇军中的“外来户”。身为滇军,平时已受够中央军的歧视、排斥、打击了,在自己内部还要分三六九等,内、外、亲、疏,好事不沾边,祸患一人占?
可这是“命令”,他不好硬顶。在这两难之际,他想到了杨守沫:如果杨守沫在这儿,就好了。
安守仁与杨守沫已有多年交往了。早在年安守仁在江西滇军第一集团军副总司令部时,他们就已认识。
安守仁是河北人,国民党陆军大学出身。开始杨守沫对他并不十分注意。
当时,杨守沫的主要精力放在对第一集团军副总司令孙渡的统战上。对孙渡的工作,杨守沫是在他任滇军第五十八军军长时就已开始的。
当时,杨守沫不时把马列主义、毛泽东著作、重庆《新华日报》以及一些共产党、八路军的通电等,悄悄送给孙渡看。
到第一集团军总部以后,还是如此。有一天,安守仁的勤务兵突然拿了个安守仁写的条子来,说要向杨守沫借阅《资本论》。
杨守沫不由一惊,同时也立即引起了他的极大注意。后经打听,安守仁是在与孙渡谈话中,听孙渡谈起《资本论》十分新奇、新鲜,又得知杨守沫这儿有,才写条子派勤务兵来借的,并无他意。
于是,杨守沫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后,欣然同意。
让杨守沫意想不到的是,第一卷看完之后,又借第二卷,然后是第三卷,没有多少时间,安守仁竟把马克思这部很不容易读懂更不容易读通的百万字巨著,居然很顺利很认真地从头读到尾了。
在国民党军将领中,这可是有点不简单。
经进一步了解和观察,杨守沫又发现安守仁为人正直,为官廉洁,生活也比较简朴。
同时,他又是滇军外来干部中唯一同孙渡相处得比较好的助手,就有意和他接近。接触多了,两人慢慢成了棋友。
安守仁也把杨守沫当作知己,常常到特别党部来找他下棋,两人边下棋就边谈论,谈国难,谈人生,谈自己。
这样接触深了之后,杨守沫更感到安守仁是一个富有爱国心和民族正义感的人,对抗战态度也很坚决,就决定把他也作为自己的统战对象。
到东北后,安守仁当了孙渡第一集团军(后为第六兵团)参谋长,杨守沫也进一步加强了对他的争取工作。
有一次,他把中共年“双十文件”(解放军宣言)、《口号》、《土地法大纲》等,混在其他文件中,一起放在宣传科向上呈阅的卷宗夹里,直接送给安守仁“转孙司令官阅”。
这几乎等于告诉安守仁,他杨守沫是中共党员。可不久,这三份文件随同其他文件一起,同时退回了。
事后,安守仁既未追问,见了杨守沫也没有说什么,杨守沫呢,也不吭声,等于是两人都心照不宣。
正在杨守沫对孙渡和安守仁的工作都进展顺利的时候,孙渡突然被撤去第六兵团司令官职,调任没有实权的热河省主席,卢浚泉被提升为第六兵团司令官。
“幺老者”当了兵团司令官后,就带了自己的一帮人接管了兵团部,杨守沫的工作环境和活动空间都突然恶化,所有工作都失去了往日的有利条件。
与此同时,从外面派来的非云南籍的黄埔系袁伯圻当了政工处少校处长,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袁伯圻对杨守沫的言行早有耳闻,遂加强了对他的监视,他的行动也因此受到了更大限制。
他有时要进兵团部参谋处的大门都有困难,因而与安守仁也几乎处于完全相隔的状态。
不久,安守仁又被调任新组建的暂编第五十五师师长,两人就再没有机会见面了。
只有同安守仁一起调到五十五师当营长的张启宇,匆匆来同杨守沫见过一面。
张启宇是在孙渡调离之后,由安守仁带到第五十五师去的。
首战攻锦发起前,他回家看妻子,杨守沫与他见了面,并进行了一次长谈。
杨守沫对他说:“这次可能要打大仗了。东北的战场形势你已看到,打起来,锦州就不保了。紧要关头,你自己一定要有清醒认识,不要随便听人摆布,要争取为人民做贡献。碰到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要设法同我保持联系。”
并嘱咐他:“你可以把我这个意思,同安守仁也讲一讲。”
张启宇把杨守沫的“意思”带到后,安守仁很高兴。他一直无法与杨守沫取得联系。在这么紧张的时候,能带来这样几句话,也是一种慰藉。
但由于过去他们还没有论及“弃暗投明”一类的问题,此时的安守仁也还没有想到过“起义”二字。
因为不管怎么说,要脱离国民党,投奔共产党,来一个度的大转弯,总不是那容易的。
再说,杨守沫也不在身边,“起义”一类的字眼,其他人一般也不会在他跟前提起。
现在,在卢浚泉那儿碰到了这么件憋气的事,解放军又已攻到鼻子底下,他突然想起了杨守沫,自然就想到了共产党,倒觉得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想到“起义”这一断然措施了。
安守仁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从第六兵团部回到吉庆街6号师指挥所后,立即把副师长梁炳芳和参谋长梁尔昌找来。
讲了卢浚泉下达的战斗命令后,他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仗我们不能打了!你们看,如果执行他‘幺老者’的命令,不但大批官兵白白送死,而且还要代人受过死了也不得瞑目;不执行他的命令呢?那也是死路一条,怎么打?我就弄不明白,他卢浚泉葫芦里卖什么药,到底搞什么鬼。”
安守仁问他们两人:“你们看怎么办?”
副师长梁炳芳是个直筒子,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他已听出师长的意思,就直截了当地说:“既然没有出路,咱就找一条新路,起义!”
梁尔昌也说:“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也只有走这条路了。我同意。”
正说着,第六兵团司令部的中校参谋唐世钧突然来到了他们指挥所。
安守仁当参谋长的时候,与唐世钧关系不错。安守仁到第五十五师后,他们也仍常来常往。
他告诉他们: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和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已准备弃城逃跑。
原来,卢浚泉早有图谋,名义上让第五十五师接替第十八师防务,实际上是为了把第十八师留在身边,危急关头好把第十八师悄悄拉走。
由于东北野战军攻势猛烈,锦州的第一道防线被摧毁后,第二道防线很快又土崩瓦解,而就在安守仁从第六兵团司令部赶回师部指挥所,与梁炳芳他们商议的时候,被视为锦州心脏的铁路局的守军,又很快被解放军解决。
紧接着,范汉杰的“剿总”锦州指挥所附近的纺纱厂、被服厂也被攻占。
范汉杰于是慌忙到卢浚泉的指挥所,和卢浚泉商议。
卢浚泉早有准备,一看范汉杰丧魂落魄的样子,就说“走为上”,乃决定晚上突围,向锦西撤退。
安守仁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卢浚泉原来早有弃城而逃打算,现在决定了,却不通知第五十五师一起行动,分明不但想让第五十五师替他们背黑锅,当替罪羊,而且是想让第五十五师替他们打掩护,当替死鬼。
气愤之余,安守仁当即决定:准备起义;马上召集全师主要军官开会,并准备派人与解放军取得联络。
下午5时左右,参加会议的人陆续到达。师部及各主要部门负责人、各团正副团长、各营营长等全师主要军官,以及第六兵团司令部的参谋唐世钧参加。
安守仁首先和大家谈了当前锦州的战场形势和困难处境。当提到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的无理命令,而范汉杰、卢浚泉已准备丢下第五十五师不管弃城而逃的时候,在场的军官无不表示极大义愤。
三团营长张启宇趁势首先站起身说:“解放军的攻势非常凌厉,炮火十分凶猛,大家都看到了。他们那些老部队都挡不住,还想弃城逃跑,却叫我们这样刚组建的部队为他们挡炮弹,挡子弹,这不是叫我们白白送死当他们的替死鬼吗?师长说得好,这个仗我们不能打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好投奔解放军去,举行战场起义!”
张启宇的话音刚落,全场立刻发出了一片赞同声:“好!起义,我赞成起义!”
“我也赞成起义!马上起义!”
“对!起义!起义!”
副师长梁炳芳趁势说:“既然大家都已看到除了起义别无出路,我们就决定起义。师长、参谋长和我商量过了,我们现在就找解放军去!”
开始,大家对兵团部参谋唐世钧也来参加这个会议感到有些奇怪,有好几双眼睛好奇地老盯着他。
这时,他也站起来说:“我刚从兵团部来,是来告诉我们的老参谋长范汉杰和卢浚泉他们正准备弃城而逃的消息的。我也赞成你们的选择,投奔共产党、解放军,举行战场起义!”
随后,根据大家的意见,在会上通过了向解放军提出的三点要求。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解放军的炮火也已逐渐沉寂下来。安守仁指示各部队将人员武器隐蔽起来,解放军到达时,一律不许抵抗,听候交防。
各团营军官各自分头行动去后,参谋长梁尔昌按照安守仁的指示,立即执笔给解放军写信。
由于不知道接近第五十五师这部分解放军的番号,时间又已不允许再有迟疑,联络信只能简单地写“解放军”收,简要地提了三点要求,落款也只有安守仁的署名签字。
写好后,又让师办主任陈大铨拿出一笔奖金,挑选去找解放军送信的军官。
师部准尉司号长张宏昌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他愿意接受这项任务。
安守仁把奖金和信一起给他,嘱咐他揣好信件,利用夜暗隐蔽前进,找到解放军后迅速回来报告。
司号长走后,安守仁走出掩蔽部,指示搜索排长安仲芹,要特别注意师指挥所周围的警戒。
同时派了几名军官专门在阵地前观察,以便尽早发现解放军,并与解放军及时联络,免生意外。
子夜12时左右,见张宏昌还没有回来,惯于夜战的解放军的进攻,随时都有可能突然重新发起,安守仁又让搜索排长安仲芹在师指挥所大院内的一棵大树上,挂起一面白旗。
他并嘱咐安仲芹:“如有解放军到来,不许开枪,速领到掩蔽部来见我。”
战斗发展很快。中共地下党员陆飞、李涛还来不及把新收集到的情报送出去,解放军已经冲到了他们跟前。
他们和其他国民党军军官一样,也连忙举起双手。他俩悄悄要求解放军把他们带去见他们首长。
几个解放军战士知道事有蹊跷,不敢怠慢,连忙把他俩送到排里,接着又送到连里、营里,再送到团里。
在团部,他们向团领导说明了自己的姓名、身份,并报告了他们新掌握的情报:市区中央大街和欢乐街、牡丹街、富和街等街道的交叉路口,都有坚固的碉堡和重机枪掩体,老城周围有城墙,老城内还有炮兵阵地……
说完,又将预先绘制好的上述情报的简图交给了团长。
战斗在继续激烈地进行。巷战的枪声此起彼伏,一阵盖过一阵。由于汽油库和弹药库被炮弹打中,城内火光冲天,爆炸声地动山摇。整个锦州笼罩在一片窒人的声光火海之中。
东北野战军第六纵队第十七师四十九团一营,10月14日从第三纵队打开的突破口进入锦州城后,15日凌晨,医院附近,遇上了国民党军暂编第五十五师准尉司号长张宏昌。
这时,张宏昌已跑得满头大汗。他拿着一面小白旗,一边摇动,一边高喊:“不要打!不要打!我是来联络的,有事要找解放军!”
一营营长王子玉和副教导员刘梅村连忙把他喊过来,问他是“干什么的”。
张宏昌喘着气说:“我是国民党军暂编第五十五师的司号长,叫张宏昌。我们长官说要起义。我是奉命来与你们联络的。”
王子玉说:“我们的进攻势如破竹,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在这种条件下谈判起义,已经太晚。”
张宏昌一边递上参谋长写的那张条子,一边说:“这是我们师长写给你们的信。我已找你们好几个小时了。由于不知道贵军是解放军的哪一部分,所以写得很简单,请勿见笑。”
刘梅村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解放军:我师决定起义,现提出三个条件:第一,保护私人财产;第二,保护家属安全;第三,保留建制。”
下面是“五十五师师长安守仁”的签名落款。
王子玉和刘梅村嘀咕了两句后,告诉张宏昌:“你们提出的前两个条件,我们可以答应;后一条我们决定不了。但现在谈判‘起义’已经太晚,你们只能放下武器投降。你回去告诉你们师长,限你们15分钟内回话。15分钟后,我们就要发起攻击了。”
王子玉给张宏昌写了一张条子,大意是:我们欢迎你们的行为;对你们提出的三个条件,前两条可以同意,但后一条不能决定。其他的张宏昌回去面告。落款是“解放军”。
然后,王子玉把自己的手表给了张宏昌,告诉他:“15分钟,一定要掌握好时间”。
凌晨3时左右,司号长张宏昌带着“解放军”的复信,回到了第五十五师指挥所。此时,锦州城内已只剩老城还有部分阵地。
安守仁和副师长、参谋长看了“解放军”的复信,听了张宏昌的转达,对是否“起义”也已无暇深较,即将“联络成功”的消息通告各团,令各团控制好部队,不要与解放军发生误会,准备“和平交防”。
由于时间很紧,安守仁与副师长梁炳芳和参谋长梁尔昌商量后,就让他两人前去与解放军协商如何交防及部队尔后的行动。
梁炳芳、梁尔昌随张宏昌急急赶回第四十九团指挥所,时间还不到15分钟。
第四十九团领导感到安守仁和第五十五师的起义还是出于真心的,所以,虽然已明确回复“不行”,但在电话向师指挥所报告中还是重提了一下:“部队已接近老城,敌暂第五十五师要求起义,请求处理方法。”
师指挥所立即让作战科长李治平直接请示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总部研究后的答复和第四十九团原先的答复一样;不同意起义,只能放下武器投降。
第六纵队第十七师四十九团领导与梁炳芳、梁尔昌商量后,乃于15日拂晓派出少数人员,将国民党暂编第五十五师官兵的武器弹药作了收缴,并把他们带到铁路局附近的集中地点等待处理。
暂编第五十五师投诚后,解放军攻城部队顺利地通过了第五十五师防区,向退守锦州老城的国民党军第八十八师发起了最后攻击。残敌很快被消灭了。锦州宣布解放。
在夺取锦州的同时,在塔山方向进行了历时5昼夜的塔山阻击战,歼灭国民党军余人,俘余名,成功地保障了锦州的解放。
锦州一解放,就出现了两股一起“流向解放区”的人流:一股是逃亡的地主及其家属,因无路可逃,又重新回到解放区。
一股是被俘的国民党军官兵及其眷属,一批一批地被送往解放区。
中共冀察热辽分局为了加快俘虏的处理工作,动员了军政大学、联合大学、党校等单位的多人,分别到北票、朝阳、建平、凌源、建昌、药王庙、杨家仗子等地,展开紧张的工作。
冀察热辽军区联络部长王乃天,亲自担当“解放军官团”的工作重任。到朝阳来集中的原滇军地下工作人员,有不少人被他留下参加处俘工作。
陆飞、李涛等敌工干部,与其他许多俘虏一起被送到义县后,来不及换下身上的国民党军服装,就投入处俘工作之中。
后经前方联络处联系,换上了解放军军装,才结束了“地下革命”的生涯,从内到外都成了一名人民解放军的标准战士。
16日上午,在距锦州城东南二十余里的谷家窝棚东面的小道上,走来了四个穿黑色服装的中年男女。其中一个大高个儿,头戴烂毡帽,身穿一件露出棉絮的破棉袄和一条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小棉裤,背上披着一条破麻袋,十分引人注目。
解放军某部处理敌俘的机关正好设在这里。这四个“老百姓”的形迹和装束,马上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礼貌地把他们喊到一边,开始了例行盘问。
仔细一观察,疑点就出来了。四个人都显得十分疲惫,十分劳累的样子,还不住地摇头叹气。
看外表,他们虽然穿得破旧,但体态丰盈,皮色也好,且又男女同行,既不像单帮贩脚,也不像苦力车夫,劳累什么,又叹息什么?
是不是像旧戏中的落难公子、破家佳丽,不过因平时养尊处优,五谷不分,遽逢战乱,稍稍跋涉,就成这个样子?
才问几句,疑点就更大了:四个人中,什么问题都是由一个操福建口音的女人抢着回答,那个大个儿男人则总是避着工作人员的视线,把破毡帽压得低低的,还不住地往下拉,想遮住整个脸。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于是,工作人员突然指着他大声问:“你,自己回答,你是什么人?怎么到这儿来的?”
大高个男人吓了一跳,压低着声音说,他是沈阳一家钟表店记账的,因为沈阳战事紧,就逃了出来,想回福建老家去。
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他说的是一口广东腔调很浓的“国语”。一个福建,一个广东,而且是一起从沈阳跑出来,太不可思议了。
这就更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怀疑。要知道,现在沈阳外围都已在解放军的控制之中,从沈阳到锦州的交通已经十分不便,且路途遥远,他们这副样子,怎么能从沈阳跑到这儿来?
果然,一开始盘问他们几个人之间的相互关系,他们就说不清楚了。
在工作人员的逼问下,大高个子男人迟疑了一阵后终于说:“我就是范汉杰!碰到你们,我无话可说了。你们就枪毙我吧!”
啊!范汉杰,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总指挥!与此同时,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也在化装逃跑中被俘。
原来,他和范汉杰决定率部“突围”也即弃城而逃的时候,卢浚泉命令把第十八师放在身边。
不想15日行动的时候,第十八师大部又已被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派去“抵挡”解放军势如破竹的进攻,卢浚泉身边已经只剩两个营。
卢浚泉无法,只好率这两个营行动,当天下午就被解放军全部解决了。
至此,国民党锦州守军13万人悉数被歼,其中,被俘的官兵有9万余人,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总指挥范汉杰、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副司令官杨宏光,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等师以上高级军官36人,团以下军官1万余人。
当天夜里,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彪、政治委员罗荣桓、参谋长刘亚楼在牦牛屯指挥所分别接见了范汉杰和卢浚泉。
林彪、罗荣桓接见范汉杰的时候,林彪询问了他对锦州一战的看法。
范汉杰钦叹地说:“是谁决定先打锦州的?打锦州这一着棋,非雄才大略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
林彪听范汉杰说了这样的话,马上引起了兴趣。因为他在先打锦州还是先打长春上,曾有过长时间的思考,一直下不了决心,受到过毛主席的严厉批评。
后经中央军委再三说服,他才下决心先攻打锦州。所以,他很想听听敌方的看法。
“为什么这样说呢?”林彪问。
范汉杰说:“自从国军被包围在长春、沈阳、锦州三个地区以后,我们就估计解放军会先打长春,所以把主力投在长春,想方设法加强防御,对长春重点固守。没有想到你们会先打锦州。”
“为什么你们会估计我们不会先打锦州呢?”林彪问。
范汉杰说:“因为你们的主力都在北边,打锦州有许多不利条件,比如一是战线太长,一是运输补给太困难,等等。”
听了这句话,林彪那个很少有笑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微笑。
因为这正是他不同意毛主席提出的先打锦州的理由,范汉杰的见解同他的见解何其相似乃尔。
林彪笑笑说:“结果,我们还是先打了锦州。”
范汉杰说:“所以我说,打锦州这一着,非雄才大略是下不了决心的。”
“怎么讲?”林彪继续问。
范汉杰说:“因为如果先打长春,无异于把国军从北往南赶,这样就不但不可能把国军在东北就地加以歼灭,反而会增强华北国军的力量。先打锦州就不同了。锦州是连接东北和华北的枢纽,它好比是一根扁担,一头挑东北,一头挑华北,锦州一下,扁担就断了,东北、华北就都不好办了。”
林彪暗暗点头,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自己的“学兄”黄埔一期生的手下败将的这一见地。也许,这是从对手方面对自己原先坚持要先打长春的观点的否定?
接见卢浚泉的时候,林彪问卢浚泉:“我们打锦州前,曾派人坐马车送给你一封信,见到了吗?”
因为从刘浩开始,东北局和东北人民解放军对争取卢浚泉已花了不少心思,所以,临决战前指挥部还想再“拉”他一把。可卢浚泉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卢浚泉讪讪地回答:“没有。”
罗荣桓接着问:“朱总司令给你的信也没有收到吗?”
这一下触及了卢浚泉的要害,慌忙说:“收到了,收到了,朱总司令和叶剑英派刘若坚来找我,还交谈了几次,动员我起义。可惜我当时没有接受他们的劝告。”
罗荣桓问:“为什么?”
卢浚泉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那时很糊涂,觉得蒋介石的势力大,有美国人支持,不会打败的。”
罗荣桓宽厚地笑着问:“那么现在呢?现在怎么看?”
事已至此,卢浚泉早已后悔莫及,由衷地说:“现在我觉得蒋介石腐败无能,不得人心,必败无疑。”
林彪意味深长地说:“现在认识到错了也好嘛,你可以把你的体会给六十军通个电嘛。”
是啊,第六十军和第九十三军,两个一起被蒋介石赶到东北来打内战的滇军部队,自己当初没有听共产党的劝告,还指望通过自己的巧妙应付“保存实力”,结果反而把第九十三军数万云南子弟先葬送了。
这都是因为自己醒悟的太晚之故呀!
现在第六十军被困长春,也已是死路一条,应该告诉曾泽生他们早下决心弃暗投明,可千万别再像自己一样执迷不悟啊!
于是,他当即草拟了一份劝说曾泽生要认清形势、当机立断,走光明的起义道路的电报,请求解放军帮其发出。